顧舜華這纔算罷,想着可以啊,她到底是有點眼力界,她真敢把蘇映紅供出來,行,那大家就鬧起來吧,誰怕誰?
陳璐說了不是蘇映紅,旁邊的喬秀雅頓時得意起來了,掐着腰,指着馮仙兒一通挖苦,就差把馮仙兒祖宗十八代都說進去了。
馮仙兒那叫一個沒臉兒,後來氣不過,就開始拿喬秀雅把女兒趕出去的事說事,喬秀雅當然不甘示弱,直接揭了馮仙兒的短兒,說她以前就是一個混八大胡同的!
得,這麼一罵,兩個女人又掐起來了,旁邊趕緊打圓場。
顧舜華看着這場景,也是好笑,反正這件事不至於牽扯出來蘇映紅,至於那些嘴皮子上的罵架,蠍子鑽褲子裡,愛咋着咋着,她們鬧她們的就是了。
她便往家走,她還惦記着她的菜譜呢。
誰知道剛走出兩步,就看到了蘇建平騎着二八大蓋洋車子匆忙往這邊趕,蘇建平是剛上班,就聽到有人給他捎話,說你媽和人家掐起來了,都打得頭破血流了。
他能怎麼着,只好和領導請了個假,騎着車子往家趕。
蘇建平猛地看到顧舜華,連忙剎住了車,他緊攥着車把,想過去勸架,又想和顧舜華說幾句話,竟然在那裡掙扎起來,踩着車蹬子的腳是踩也不是,不踩也不是。
顧舜華看他那糾結掙扎的樣子,淡聲道:“快點去吧,不然等會真出事了。”
蘇建平聽到自己媽媽在那邊吵吵嚷嚷的聲音,頓時臉紅耳赤。
他囁喏了下,終於道:“舜華,我有句要緊話,現在我算是知道了,你那個前夫,他確實不是玩意兒,你這些年受罪了。你,你儘快擺脫了他,等你轉正了——”
他猶豫着道:“你記掛了我這些年,我也不能辜負你。”
說到這裡,就見那邊好像掐臉採頭髮了,他也怕自己媽吃虧,忙騎着洋車子衝過去。
顧舜華則是站在那裡愣了好半響。
好半響後,她終於咂摸過味兒來了,自己惦記他?敢情他一直這麼想的?
這都算什麼玩意兒?
爲了靴子,爲了房子,都爭得急赤白臉的了,他躲一邊屁都不吭一聲,他竟然還覺得自己心裡惦記着他??
惦記你爺爺個騾子拐彎屁 !
顧舜華想回去拽住蘇建平說個明白,可蘇建平已經跑人堆裡去了,想叫都叫不住了!
她回到家裡,越想越氣,簡直是氣炸了肺。
回家後,顧舜華把任競年拽出來,咬牙切齒:“你知道嗎,那個蘇建平竟然還以爲我記掛着他,以爲我記掛了他多少年!”
這是多大的臉,她記掛他,然後把他坑到狗屎堆裡去?他這腦子怎麼長的?
任競年沒想到這件事這麼快就說破了,他只好安慰顧舜華:“他怎麼想的不關我們的事,反正他也不敢隨便騷擾你。”
顧舜華:“那也不行,我想到他惦記我,我渾身就不舒服,就跟不小心摸到了毛毛蟲,讓他惦記,這是折我的壽啊!”
任競年知道顧舜華最怕毛毛蟲,見到後就趕緊躲着,那是骨子裡的害怕。
他想了想:“那現在你和他說清楚,我陪着你。”
顧舜華:“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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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仙兒和喬秀雅鬧騰了一早上,最後馮仙兒也不好硬賴着蘇映紅,對罵一番,彼此放下狠話以後你等着你等着,也就不了了之了,反正一般“你等着你走着瞧”出來,基本這架也差不多完了。
蘇建平勸架勸了一個焦頭爛額,好不容易事情消停了,一迎頭,他就看到了任競年。
蘇建平一看到任競年,那臉色就有些怕了,提防地道:“你,你想幹什麼?”
他剛剛纔和顧舜華說了話,結果現在任競年就找上了自己,這由不得他不多想。
任競年:“也沒什麼,我愛人想和你說句話。”
任競年這一說,蘇建平纔看到旁邊的顧舜華。
他頓時尷尬了,猶豫地看看顧舜華,再看看任競年,臉上就難看起來了,就跟被人家當場捉姦一樣。
顧舜華看他那樣子,就知道他想歪了,真是好笑又好氣。
想想那本所謂的書中好像也是,以爲自己對他一往情深,死賴着不放,還真是如出一轍。
只是誰想想到,她都做到這一步了,他竟然還能這麼想!
當下她乾脆道:“建平哥,剛纔你和我說了那些話,我很吃驚,我想,你可能存在一些誤會,我從來沒有對你記掛過,我不知道你怎麼冒出這麼一句來。”
蘇建平嚇了一跳,忙看向任競年。
任競年一米八幾的魁梧大個子,手插在軍大衣的兜裡,肅着臉,北風吹過衚衕,掀起他的大衣邊角,他巍然不動。
那氣勢,總感覺一拳頭能打死仨。
蘇建平心虛,膝蓋都要軟了,不過這個時候,顧舜華問起來,他也只好硬撐着道:“舜華,你,你不是離婚了嗎?其實你也不用太害怕,國有國法,現在不是舊社會了,你也不是他家童養媳,離婚了,他不能打你……”
任競年擰眉,盯着蘇建平的眸子瞬間變冷。
打人?他像是那種打女人的樣子嗎?
任競年當了八年軍人,陰山腳下,塞北的風,八年的磨礪,這麼一沉下臉,自然是蕭殺鋒利。
蘇建平嚇得那麼一哆嗦,直接臉都白了。
而顧舜華聽蘇建平那麼一說,都忍不住笑了:“我說蘇建平,你到底在想什麼,他打我?我和他,只有我打他的份,沒有他打我的份,你可真能想!我不想和你廢話這麼多,叫你出來,就是想給你解釋,我對你可沒有那個意思,我當年離開首都,過去陰山,很快遇到了我的愛人,我們就在一起了,我對你從來沒掛念過。”
這些話,甩到蘇建平臉上,蘇建平不敢置信地望着顧舜華:“不可能,舜華,不可能,你不是因爲自卑嗎,你帶着兩個孩子離婚,心裡自卑,這纔不好意思親近我,你離婚回來,就是記掛着咱們大雜院的一切,記掛着我!你和他並不相愛,你是被迫結婚的是不是?”
顧舜華都聽呆了。
任競年也是聳眉,他知道蘇建平也許有點誤會,但他不知道蘇建平竟然把事情想成這樣,他以爲這是什麼年代,舊社會嗎,還地主惡霸逼婚嗎?
顧舜華驚訝地無話可說,過了半響,她才誠懇地道:“你可真是想多了,我不知道你腦子怎麼想的,但你不要忘記,那天我是故意把你推倒狗屎堆裡的,你踩了一腳臭的事還記得嗎?我顧舜華是不是腦子有病,我要是對你有一點點意思,我能那麼對你?”
蘇建平也沒想到顧舜華這麼說,偏偏還是當着任競年的面,這讓他顏面掃地,也讓他窘迫緊張,他擦了擦腦門上的汗:“你是故意讓我死心,你不想連累我,是不是,舜華?”
顧舜華差點笑出聲:“我給你說實話,我真得對你沒有半點意思,你可是想多了。我但凡對你有一點那個意思,讓我戶口直接回內蒙行了吧?我發誓行了吧,求求你醒醒,別把我和你扯一起,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!”
蘇建平瞪大眼睛,他看看任競年,看看顧舜華,終於咬牙道:“你是不是怕他?”
顧舜華嘲諷:“你做什麼春秋大夢呢!”
蘇建平緊皺着眉頭,盯着顧舜華,今天顧舜華所說的一切,他怎麼也沒法接受,當着任競年的面,這也太沒面子了。
他是怕任競年,可他也是正經的國家單位幹部,他憑什麼不能說出他想說的?他任競年就算厲害,還能真打人不成?
這是男人的尊嚴,他不能就這麼怕了!
他咬牙,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:“那你當時是不是寫過一封信,還給我寫了一首詩。”
顧舜華:“我,給你寫詩?”
任競年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,眸光微動,挑眉道:“什麼詩?”
蘇建平看看任競年,這場面實在是太尷尬了,他沒想到有一天他要當着顧舜華愛人的面和顧舜華對峙。
可,可她明明惦記自己!
蘇建平深吸口氣,到底是硬着頭皮背了那首詩:“我站在茫茫荒原上,遙望遠方,風帶來了草原的清新,帶來了烏海的凝重,我聽到黃河水流滔滔,我看到陰山風沙驟起,我站在巴彥淖爾的大地上,就在這裡尋找着你的氣息。”
背完後,他鼓起勇氣,望向顧舜華:“這個,不是你寫給我的嗎?”
顧舜華愣了,她望向任競年。
任競年也看向顧舜華。
四目相對,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。
蘇建平看他們這樣,終於確認了,當下道:“舜華,你就說這首詩是不是你寫的?你得承認吧,你寫給我的!你既然寫過,說明你對我還是掛念是不是?”
他就是因爲看到這首詩,才確認,陳璐沒騙自己,顧舜華確實惦記着自己。
顧舜華神情異樣,她沉默了好一會,才終於艱難地道:“不,蘇建平,你弄錯了,那首詩不是我寫的——”
她猶豫了下,才道:“那首詩,是我的愛人當初寫給我的……”
挺蹩腳的一首詩,但好像確實是任競年寫的。
任競年眸中泛過一絲狼狽,解釋道:“其實也不算是我寫的,是我當初看到別人寫了差不多的,就比着寫了一份。”
顧舜華這才知道,擰眉看向任競年:“原來你給我寫的詩都是抄別人的?”
任競年:“也不能算抄,這是我的真實想法,只不過我寫不出那樣的句子。”
其實當時還是雷永泉教他,說可以寫這種肉麻一些的句子,越肉麻越好,他寫不出來,就只好學習模仿。
蘇建平看他們兩個竟然討論起來這個,也是懵了,他站在那裡,愣了好一會,終於顫抖着脣道:“這,這首詩,真是他寫的?”
多少天了,他一直在想這首詩,結果這首詩竟然是別的男人寫給顧舜華的?!
顧舜華卻納悶地看着他:“你怎麼知道這首詩的?是誰告訴你的?”
就算是任競年寫的,他也不該知道啊!
任競年眼神輕淡地望着他:“陳璐給你的,是不是?”
他這麼一問,冷不丁的,蘇建平眼神躲閃了下。
任競年便懂了,輕笑一聲:“陳璐隨便給你一首詩,你就以爲是舜華寫給你的?”
蘇建平聽那聲笑,只覺得丟人現眼到恨不得直接鑽茅房裡不出來!
他咬了咬牙,終於結結巴巴地道:“那,那可能真誤會了吧,我,我沒事了,我先走了——”
轉身就跑,跟後面有狼追他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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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蘇建平就那麼跑了,顧舜華卻蹙起了眉。
她根本沒把蘇建平看在眼裡,這個人有一籮筐的缺點,但卻有一個優點,那就是好面子,他是好單位員工,要上進,要體面,這種人永遠不用怕他,因爲他總是會瞻前顧後。
現在蘇建平搞清楚自己對他沒那個意思,也就算是了結了。
她想的是陳璐,陳璐怎麼知道這首詩內容的?又怎麼會張冠李戴給自己?
顧舜華想不明白。
她記起來陳璐對任競年天然的喜歡,倒好像是認識他一樣。
她隱約感覺到,陳璐也許比自己知道的要多,有些事,自己不知道,她卻能知道。
她可能得到了一個錯誤的信息,知道了這首詩的內容,且知道這首詩是自己保存着的。
但她誤以爲是自己寫的,所以就拿這個給蘇建平?
而任競年望着蘇建平的背影,終於開口了:“我覺得這事怕不是那麼簡單,裡面有故事。”